2015年8月15日《中華奇石》雜誌主編陳西先生應邀于北京國子監的彝倫堂進行“賞石文化vs.世界文明”系列講座。首先由來自臺灣的五位賞石同好,分享他們研習世界古文明與賞石文化的心得。主講人陳西先生隨後講其特殊的覓石、賞石經歷和對藝術、文化、賞石的自我見解,是海峽兩岸又一次成功的石文化交流。
這場講座由海峽兩岸慧行賞石文化協會及北京孔廟和國子監博物館聯合主辦,首場於7月18日由臺灣資深賞石名家林呈財博士主講,第二場應眾多聽眾之要求重在彝倫堂舉辦。活動一開始,劉雪筠會長代表主辦單位致辭,並說明國子監吳志友館長雖因公務遠行,仍非常關心此次講座,特委請劉會長精要介紹國子監彝倫堂的歷史沿革與文化價值。
五位來自臺灣的賞石同好:莆田台商會長夫人珠寶從業者楊玉春女士介紹地球的起源與生成和人類古文明莫不與石頭有相當的關聯;世新大學張智凱教授演說古巴比倫文明在兩河流域的發展及楔形文字對傳承文化的重要性;擔任“慧行救生和平小天使”總教練的向樹根,則從聞名於世的金字塔開始介紹古埃及文明,說明“信仰”所產生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且由此體現出古埃及人對於追尋永恆生命的軌道痕跡;資深美姿美儀專家衣麗華女士條理清晰地介紹以宗教信仰著稱的古印度文明;高中語文教師黃淑芳介紹華夏古文明,包括商朝極具代表性的青銅器文明,並闡述了華夏文明中,石頭從扮演上古禮器的角色、到水墨畫中藉石而描摹的山水景觀,得以經由文人雅士的敏銳心靈,代代都傳承著與石頭相知相惜的故事。
而後是主講人陳西先生,他一上臺就先三鞠躬,然後說:“這第一躬鞠給蒞臨的領導、專家、老師們,因為我真的懷有非常敬畏的心情,怕有說錯的地方;同時也是鞠給來捧場的哥們兒、石友、朋友們的,若說得不對、不好,請多寬容。第二個鞠躬則是給海峽那邊的林呈財會長和劉雪筠女士,感謝他們給予這個機會。第三個是鞠給孔子以表敬意,因為沒有孔子哪有‘國子’?沒有國子哪有人來引導華夏文化的傳承?更主要的還是鞠給已故臺灣《石之藝術》雜誌陳良吉社長。”陳西先生接著說:“陳良吉是海峽兩岸最早出石頭刊物的人,真的是不容易,無爭、無名又無利,一期一期地出,出了好多期。他請我為《石之藝術》封面題字,我本來覺得沒這個資格寫,卻被他的真誠感動,就寫了。結果沒想到,我題的字還沒出刊,就聽到陳社長撒手西歸了,真是人生無常!”
陳西先生由臺灣《石之藝術》雜誌的陳良吉社長談起,這是海峽兩岸賞石界友誼的一段佳話。他說,自己在2007年創辦了《中華奇石》雜誌,而他也是大陸第一位應邀來臺灣擔任雅石展覽評委的人,他辦完公事就一路由宜蘭、花蓮南下高雄看石頭,後來接到陳良吉社長的兒子小丁的電話,相約在臺北見面,說陳社長生前交待他一定要親手轉交一個東西。等回到臺北相見,已是淩晨一點多,小丁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的小包,慢慢打開,現出一枚純金並鐫刻‘石’字凸紋的胸花。問及其父有何言語交代,小丁說沒有。睹物思人已是隔世,想陳社長本是一無爭無求的忠厚之人,竟於困窘大行之際贈我如此貴重之物,定有無言相托之事。遂問及小丁還有何事未了,小丁說自己本不愛石,其父將《石光片羽》的稿費早已全部用來刊印《石之藝術》,自己已再無力刊出。我遂囑其將遺稿交我。並在《中華奇石》專辟‘石之藝術’欄目逐一無償刊出,以使陳社長願行圓滿,踐其以物傳言的無聲之托,因而每每思及,則感其用心良苦,愷我知意篤行,成人善己,在茲在心。
大陸有很多報刊和奇石刊物,但是專門為臺灣石友開闢一個欄目的,《中華奇石》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而且這個欄目一開就堅持到今天。
陳西先生談到自身覓石、賞石以及漂黃河的親身體驗,那真是一段生死交關的特殊經歷。他說:“紅學大師馮其庸曾托沈寬先生幫他找一位熟悉黃河上游各河段的人,沈先生就想到我可能會知道,就帶我去拜見他,馮老直接問我知道黃河上游有個叫‘煮鍋’的地方嗎?我告訴他:我是最後一個從‘煮鍋’活著漂出來的人!也是從黃河源頭漂下來沒死的。他聽後疑惑地看著我說:地名怎麼會因你而失去?我就給他講了我那段死裡逃生的經歷。1992年,黃河銀川以上各河段基本已經漂完,唯有蘭州下游的大峽沒漂,因早就聽說那裡河道太窄,流水太急,但總不能因此而放棄,終於鼓足勇氣,在1993年5月去了大峽的上峽口(皋蘭縣提水工程處)。當時還遇到山上放羊的老人,他說幾十年都沒看到有人從這裡漂河了,讓我不要漂。老人說那裡的水太‘刁’(太危險),但我還是決心漂下去。可筏子進入峽口後才知道,根本不是漂,而是被抽進去了。原本還有李白‘輕舟已過萬重山’的浪漫,但那個峽谷內,山高崖陡,河彎河窄、浪大流急,羊皮筏等同是由這個浪跳到那個浪;全身濕透,加上穀遠空風,慌失驚冷!悔之已晚。我既不能像猴子一樣爬上崖頂,更不能退回去,只好順水被浪湧到崖壁上,退回來,再湧上去,再退回來,就這樣被折騰了三、四個小時,當時只想已無生望,快死反而解脫。突然那個筏工的兒子喊叫筏子不走了,回頭一看時,河水竟如鍋蓋似地壓過來,那個兒子好像臨死前的狀態,靈魂比身體賊,先走了!他的眼神空洞洞的,手死死抓住羊皮筏,把槳也不知扔在哪了,又經過三五秒鐘,筏子沒沉反而浮了上來,隨後被漩入一個倒扣的鍋坑一樣的山洞。我發現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大峽’裡誰會相信蘭州下游會有三十幾米寬的河道,水流多急呀,那裡是灰岩,比較軟,可能是因為河道狹窄又長期流水侵蝕,形成了暗流。我們在被漩入的山洞中順流逆上,當時黃河水渾得如泥湯,人只能像蜘蛛扒著山洞的崖壁,順流迴旋至山洞的上口。我看漩渦每五到六分鐘就有一個,頓時憑這些年漂黃河的經驗讓我明白,就是要在第一個漩渦未消失而第二個漩渦未出現時奮力用手往下劃,這樣會有三種可能的結果:要麼順利劃出漩渦就往下麵河段去了,要麼被捲入漩渦底部的地下暗河去了,要不就是再漩回來重複第二次的生死考驗。求生的願望讓我們忘了疲憊,人一旦拼命了就有勁,槳沒了用手,我沒來由鎮定地看準時機發號施令,和那對父子一起劃,終於劃過漩渦,萬幸地逃了出來。再往下漂了很遠才又把槳找到繼續往下漂,到傍晚時羊皮筏駛進了一個像鏡面般平靜的水面,我們仍努力劃到岸邊,想站起來腳軟的都沒有勁,就躺在岸邊的污泥裡,用腳勾著羊皮筏子。此時遠處岸上的人跑來,看我們三個人眼睛在動,還活著,就跑回去叫來了一個大鏟車,把我們扔到斗子裡,送到西峽村的一個招待所,給喝熱水、蓋被子。許久,大家陸續離去,有一個老頭直對著我笑,也不走,他和我們談這段經歷,然後告訴我,那個有大漩渦的地方叫‘煮鍋’(煮肉的鍋),包蘭鐵路沒通時,為了活命去蘭州領救濟糧,去十個筏子回來八個是好的,而且都是幾個連在一起往下漂,你們一個這樣小的筏子就敢往下漂,這就是你們城裡有種腦袋進水病人的症狀,沒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耍。我心想:‘哇!我這是從煮肉的鍋裡涮了一圈,活著出來了,而且我知道我的腦袋真得沒有進水。’回來後躺了七天才起來,一聽夫人給我倒茶的水聲還心裡打顫哆嗦。大峽水電站蓄水了,‘煮鍋’也就永遠消失在水下一百五十米深了,所以我是最後一個從‘煮鍋’漂黃河活著出來的人!馮老興奮地瞅著我,我讀懂他的眼神,以馮老的社會地位和能調動的社會資源,他查了西北五省的水文資料和黃河資料都查不出這個地方,卻被我一個腦袋進水的傻蛋用死裡逃生的親身經歷找到了。馮老因此給我寫了一副‘萬里黃河只一漂’的字”。
陳西先生戲稱自己“基本不是壞人,有時也會說些善意的謊言、表現些無關對錯的狡猾,尤其常常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有別于時世定論卻‘本來如是’的事物”。談到世界文明文化,他有與眾不同的看法,他說:“別走那麼遠!世界的文明、文化就是華夏文明文化,也就是一定要認定夏朝之前的以‘華’命名的時代,華夏華夏,不能只提‘夏’而忘記了‘華’。”他又說:“流淌在中華大地上最早的河流不是黃河!而且黃河最早不是向東流,我有足夠的實證可以證明,這些證據都是我撿黃河石撿來的,但是現在先不說!將來某個時間某個場合,會說,”並且他表示:“科學家們說,宇宙生成約一百五十億年,地球生成約五十億年,而人類生存在地球上大約有三百萬年;人之所以是人,就是那群山上不安分的猴子走向平原,拿起石頭做為工具,後來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人類的祖先。人之區別於動物,就是人類有文明、有文化。所以說人類的文明、文化應該是從猴子進化成人那天算起的約三百萬年。可今天的專家學者只說上下五千年,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五千年之前他們的祖先也是人,而那段不被他們認同的二百九十九萬五千年的文化就是‘石文化’,假如一定要給這段丟失的文化命名,那麼它就應該是人類的 ‘母體文化’,只有將它與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相對接,才是一套完整的人類文明文化史。再者,我們只能挖掘文化、傳承文化。因為文化不在前面的未來,文化是在後面已經的過去。例如,秦始皇、唐太宗,都不會知道今天的文化形式是什麼?所以我們要回頭看,要認知:只有表現文化的形式可以創新,中華文化是唯一沒有斷裂的文化,文化是民族的歷史、民族的根、民族的靈魂,是民族賴以強大崛起的心理依據,因而歷史、根和靈魂是不能創新的!”
陳西先生還以切身體驗說明,從事石頭的事要堅定信心,更要對石頭有感情,而一切賞石的動力乃源於欣賞自我之美。他以詼諧的言談發人深省地說:“65歲了,還能在這個神聖的殿堂說幾句自己想說的話,真的很感謝林呈財先生給我的機會。更感謝劉雪筠會長的信任與說服,因為65年來,她是第一個真誠懇請我說說石頭、藝術、文化的知者,儘管我不能確知其他的很多,但真的很感動”。“其實許多從事石頭經營和收藏的人,是不被理解、認同的,甚至被人看作怪怪的、有病的,因為他們不種田、不做工、不寫字、不畫畫,只會對著石頭半夜爬起來發呆發笑。”陳西先生說他也曾做過買賣掙過錢,後來不幹了,每天就只是石頭石頭。他的弟弟、岳父等親人都覺得他有病,因為他經常往黃河邊亂走,而大家在他面前也都不敢說。有一次,一位賣碗的師傅打從門前經過,他的岳父招呼那人進屋裡坐,端茶給他喝後,對那師傅說:“您瞧!這架子上有許多石頭,您隨意挑個看上眼的,跟您換個碗”,那人瞪大眼說不出話來,他的岳父更進一步說:“要不,您想挑幾顆石頭都可以,就換一個碗!”那賣碗的人竟頭也不回挑起擔子揚長而去!岳父靜靜看著他足足有一分鐘後說:“連一個碗都換不來!”陳西先生說:“從事石頭的經營與收藏一定要像唐僧向西,只要方向對了,就算還有八十一難,最後還是成功了。”
最後,陳西先生特別強調說:欣賞石頭與藝術品,有絕然相反的心理認識過程,欣賞藝術品是一定要明白一個由“是”到“不是”的過程,他舉黃永玉畫黃山為例,原本黃山就“是”黃山,但是當黃永玉把黃山畫成一幅畫時,就已經“不是”原本的黃山了;而賞石則是一個由“不是”到“是”的過程。也就是說,一塊冰冷的石頭,原本沒有情感,當你看來看去投注了感情,從石上看出了什麼,山、水、和尚,愈看愈是,別人說不是,自己不同意,這就是賞石由“不是”往“是”走的過程。他接著說:“石頭沒有生命,也不會說話,當你覺得石頭美時,是投入了自己的美好情感,而石的色、質、形、紋好像都在敘說著心中的快樂,於是你才覺得自然美、石頭美,確切地說,是發現了自我美,愛石就是愛自己,喜歡石頭就是喜歡自己。”
祝願每一位玩石頭的人,學會從石頭中發現“自我美”吧!